【城南旧事 chapter3】
号外号外，南城的金爷回来了。号外！号外！徐记东家被人踹了！
————————————————————————————
中秋团圆
1949年10月6日 农历己午年八月十五 中秋节
祥子早早地就等在了小红楼这边，看见田丹出来赶紧招手，拉着车到了人跟前。
“田姑娘，刀姨和缨子回来了，正好今天又是中秋，叫我来接你过去吃团圆饭。”
“你们天哥呢？”
“天哥说今天有事情可能会晚，说是一会儿自己做电车回，让接他的伙计先回来了。”
“好，那麻烦你了。”
田丹上了人力车，祥子吆喝了一声就起车朝着珠市口走。等到了珠市口，正好碰见下电车的徐天，三个人就一起回了徐家。
一进家门宝慧就小跑迎了过来。
“天儿，缨子他们在里屋呢，你们先过去，我厨房还调着月饼馅儿呢。”
祥子去放车，就看见宝慧憋着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弄得他一头雾水。
徐天带着田丹进了屋。刀美兰和大缨子正在打扫屋子摆放桌椅。徐天转头竟然看见一个身穿灰衫的人拿着瓷碗在慢慢地给地柏浇水。徐天感觉自己眼花了，惊讶得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恍惚间，他怕这是在做梦，怕身边的人都是幻象。他明明亲眼见到自己大哥入土的，他明明以为疼自己的人都离开了的，他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了。当所有的话、所有的念头都瞬间涌上来的时候，徐天又什么都不敢说了，他怕他一激动这梦就醒了，醒来发现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就说应该先让伙计给徐天捎个信儿，你偏不，非要弄什么惊喜，你看把孩子都吓傻了。”刀美兰放下扫帚赶紧去拉徐天。
“大哥？”这一声叫出来，叫的徐天眼里噙满了泪，叫的徐天怕极了。他一边儿感谢上天待他不薄，一边儿又怕这都是假的。
“哎，傻孩子。”金海边说边揉了揉徐天的脑袋，看着自己三弟这样他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儿，“大过节的，好事嘛，哭什么哭，还当着女人面。”
其实真的不怪徐天这反应，一向淡定的田丹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接下来，两位小可爱一股脑地把心里的问题全都倒出来了。刀美兰、大缨子和金海就把事情前前后后交代了一遍，从金海是怎么被送到协和捡回了条命，金海又是如何固执地非要去南方，再到受不了南方天气写信让刀美兰她们去接自己回来的。边听这些，徐天还狠狠地掐了大腿一下，疼得龇牙。这才放心他大哥是真的没走，才放心这不是梦。倒是田丹在旁边笑他傻。
“哎不对，”徐天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和着刀姨你们全都知道就瞒我一个？田丹你也知道？”
“不不不，我可不知道。”田丹赶紧摆手，省得无辜被徐天划入“敌方阵营”。
“田丹，”燕三从院里走进里屋，正好解了田丹的围，“宝慧让我跟你说，你们南方人不是喜欢吃鲜肉馅儿月饼嘛，她自己弄了点儿肉馅不知道对不对你胃口？”
“啊好好好，我过去自己和宝慧说，正好想去厨房帮帮宝慧。”田丹站起来往院里走，她刚刚就想找个理由走了，徐天和金海他们刚见面一定要说点自家话，自己在不方便。田丹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对着盆景前的金海说：“金海，你能回来真好。”
屋里，刀美兰、缨子边打扫边打趣两兄弟，金海就听徐天讲北平解放以后，监狱怎么交接的，徐天是怎么和敌特混在一起差点被枪毙的，他又怎么在田丹的帮助下出狱的。最后听到十七是小红袄的时候，金海还唏嘘了一阵。两兄弟就这么说着这大半年的事情，只是默契的，谁也提铁林的死。
院子里。
田丹终于勉勉强强把肉馅的月饼包好了，赶紧拿着成品奔里屋，想让徐天尝尝。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在讲她。
“说到田丹，你小子打算怎么着人家小姑娘啊？人家为咱北平，哦不对，咱北京和平没了父亲，还为了你离开家乡留在了北京，你小子还没点表示吗？”
刀美兰听金海这么说，也跟着附和，“就是，咱们有责任照顾好人家姑娘。”
“大哥，刀姨，我知道，我有责任。”
门口偶然听见的当事人田丹心里一凉，转身又回厨房了。她其实已经接受慢慢接受现在和徐天的状态了，也在慢慢收自己的感情，但是她怎么也不能接受徐天因为所谓的责任而和她在一起。
院中四角的天镶上了月亮，整个徐记车行也热闹了起来，伙计们忙前忙后。燕三和徐天帮着把菜一个一个地端到里屋，大缨子和田丹等着锅里的菜收汁儿。这顿团圆饭丰盛得很，看得出关宝慧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吃着吃着，就拼起酒来了。金海和徐天因为太高兴了想喝酒，燕三是怕自己不喝惹金爷不开心，影响他和缨子的大事儿，至于可怜的刀八青完全是被“绑架”的。
喝到后面，金海端着酒杯站起来和大家说，
“我今天能回来多亏了大家帮忙。这杯酒我敬各位。”
他举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还有就是，我喜欢美兰四年了，这次回来就哪儿也不去了，以后就在平渊胡同口开个杂货店，做点小买卖养活缨子和美兰。还有，”他又转向燕三，“燕三以后也是自家人了，我就这一个妹妹，托给你了。”说完金海眼睛一红，低头倒酒又仰头喝尽，才把泪给憋回去。徐天笑着怼了怼身旁的燕三，打心眼儿里替自己朋友高兴。
饭毕。大家开始帮着收拾碗筷。只有徐天趁着酒劲儿就上了房，出门倒水的刀姨看见了在房顶上晃晃悠悠的人影，喊到：
“天儿你咋一喝高就往房上蹿呢？小心点儿，可别摔着。”
屋里的人闻声赶过来，金海看了上面一眼，笑着和旁边的刀美兰说，“没事，我上去看着他，摔不着。”
房顶。
“大哥，这是小朵和我爸走的第一个中秋，说是团圆饭，可是一点都不团圆。”徐天看着金海，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孩“上次喝酒上房的时候，二哥就在我旁边，真的奇怪，我也想二哥了。”
金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弟弟，其实他心里也难过，年初的事情就像一场梦，再次回到四九城，他也想徐叔，也心疼扛了大半年的弟弟。
“我爸最后一次见我，本来有话对我说，让我给怼回去了，我真混蛋！到头来也不知道他当时想说什么，我以为，我以为以后有的是时间孝敬他老人家。大哥，我这大半年一直在想如果我稍微听点儿他老人家的话，也不会这么后悔。”说着说着徐天眼眶就红了，“上次喝酒上房顶就是二哥陪着，聊天了但是没聊透。当时要是好好和二哥说就好了，别跟着什么冯清波什么党国。说不定二哥能听进去，听进去了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这些话自从出事后徐天就不知道和谁说，不想和刀姨、缨子提伤心事，和祥子、三儿说他们又不懂，有时憋不住了就去小阳坡给金海磕头，给徐允诺磕头，好像这样就能让底下的人知道自己的愧意，“大哥，你能回来真好。”
金海心疼的盯着天儿，伸手拍了拍眼前人儿，“傻孩子，别把账往自己身上揽。怪哥，哥应该早点回来陪你的。”没想到也越说越难过。房里传来了几个女人忙碌的声音，金海低头看了看进进出出的人，心里的酸楚得到一丝安慰。四九城改朝代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幸好还有亲人在意，幸好自己没真去南边。“天儿，要珍惜眼前人。”
俩人就这么看着天上又圆又大的月亮，想着心里或远或近的人。
“别说这些了，”金海不想再提过去的伤心事了，“说说你和田丹怎么办吧。”
“我…我和田丹？”提起这事儿，徐天又无措了起来，“我和田丹能有什么事？”
“你小子别和我装傻哈，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为了你离开家乡留在北京，你是真对人姑娘没意思还是怎么的？”金海说着就想伸手打徐天，被徐天一缩脖子给躲过去了。
“我就算有意思能怎么样？那人家也是天上的，什么心理，什么逻辑啊专家呢，我配不上的。”而且徐天说到配得上的问题就又想起来那天见到的大褂袍，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烦躁。
“而且…人家那条件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 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更让徐天没底儿的是自从上次在石景山见过面田丹就没再提过他俩的事儿了。
“你小子是真傻啊，”金海摁住徐天脑袋就重重地敲了一下，“我看看能给你敲聪明不。人家心里有你，别人都看的出来，你丫在这儿扯什么天上地下的，真他/妈不爷们儿。我跟你说你快点儿和人家小姑娘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
徐天揉着被打的脑袋，委屈地说道“大哥你爷们儿，你爷们儿你咋四年都不敢给刀姨名分呢？”
“嘿，我说你小子，大半年不见，真的是欠揍了，信不信我踹你下去。”说着就抬脚作势要踹徐天，没想到距离没掌握好，真给踹到徐天背上了，力道一大，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外加一声闷响。得，徐天这是真被踹下去了。
屋里收拾东西的人闻声就赶了过来。见四仰八叉趴在地上的徐天，刀姨边憋着笑边去扶他。田丹都看呆了，倒是一旁的大缨子吐槽着：“哎呦，您二位喝酒上房也就算了，咋还往下跳呢？不嫌疼啊。大哥你快从房上下来吧。”
“谁没事儿往下跳啊，是大哥踹下来的。刀姨你看他~”徐天现在是不怕他大哥了，反正现在有刀姨管着大哥，他告状告得快着呢，可转眼又瞅见田丹在角落里低头笑他，得，这回是真没面子了。
“你小子，你欠踹你知道吗？”金海脱了鞋作势要投房下的徐天。
“好了，好了，大过节的刚见一面就打架。”刀美兰使劲儿把徐天拉起来，又冲着房上的金海喊道“你快点下来吧，时候不早了，徐天还得把田丹送回小红楼呢，你把他踹得走不动了还咋送。”
不知不觉月亮都挂了西头了，大伙儿也准备各回各家了。临走的时候刀姨装了好多的柿子饼非要让徐天和田丹拿走吃，还千叮咛万嘱咐有空一定要常回来。徐天和田丹就这样拎着大包小包走在路上，胡同里没什么人，大概都早早回家团圆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