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尾巴

徐天这个憨憨是真的没救了，明明心疼人家姑娘，到嘴边的话就变味儿了。

你哭什么

七所的吉普车飞驰在稻田旁的小路上，车旁的一切闪影般得往后刷。一路上田丹感觉自己满眼都是红色，整个世界都在转，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能乱。自己的围脖扎在徐天身上，手还按在徐天伤口的远心处，可是即便是这样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城外土路起伏不定，田丹只得抱紧徐天，生怕颠簸到怀里的人。徐天就这样面无血色地躺在她怀里，她只感觉车开的太慢了，路好像永远没头。

王伟民把车开到协和医院，赶紧叫来急诊医生。

“枪伤，子弹从斜右后打入，没有贯穿，但应该是伤到了主静脉，路上来的时候有颠簸，子弹有伤到肝脏的危险。”不等医生问，田丹就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明了清楚，“路上耽搁了，出血过多，要输血。”

“知道血型吗？”

“不，不知道。”田丹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手脚开始不听使唤，险些跟不上推着徐天的急救架，又不得不提醒自己冷静。

田丹请王伟民到平渊胡同通知金海他们，自己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里，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牌子，满眼依旧是褪不去的血色，后来开始泛起了绿色，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医院里消毒水味道不停地往她鼻子里钻，带得她鼻头一酸。她感觉自己被无力感卷到了漩涡里，过去徐天救了她好几次，可是等他需要她了，她却每次都晚到。

不知过了多久，刀美兰和金海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就看见长廊尽头田丹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田丹，徐天怎么样了，”刀美兰赶紧过去询问情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刀美兰这一声终于把田丹从漩涡里拽了出来，她眼眸一动，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流下来，看清来人，终于止不住呜咽了起来，“有特务要炸电厂，就徐天一个人。”抽泣得太急，她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又说道“打斗的时候徐天中了一枪。我，我去晚了，我应该早点到的。”

刀美兰赶紧把田丹拦到怀里，心疼得紧，安慰道“不怪你。没事，徐天一直命大，身体还壮得和头牛一样，没事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早就发毛了，眼睛不安地看向金海，想寻一点安慰。

这时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金海赶紧上去询问情况。

“子弹取出来了，好在没伤到内脏，只是失血过多，要是明天能醒过来就没啥大事了。”

听完，刀美兰和金海都松了一口气。

病房里。

刀美兰担心地看着田丹，眼前的姑娘整个人木愣愣的， “田丹啊，你先回去歇一晚，我和金海在这里守着就好了。”

“没事，刀阿姨我想在这等着徐天醒过来。”她回头看了眼刀美兰，勉强笑笑让对方放心，又看看躺床上面无血色的徐天。

1949年11月12日 农历己午年九月二十二 

冬日阳光洒下来，眼前的浓雾散去，红色的城墙像火烧得一样，映得人眼痛。徐天就站在广安门后面的背阴地里，低头看到挽着自己的贾小朵。他知道这是梦，小朵已经死了，死在白纸坊后面的空地上，他知道的。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小朵了。此时，小朵迎上了他的目光，又搂紧了他的胳膊，笑着说：“走吗？徐叔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面呢。”他点点头，下意识就和小朵往城门外走。

“徐天！”

徐天突然听见有人叫他，转过身就看见了田丹。眼前的姑娘挂着满脸的泪，他有点心疼，又有点无措，他从来没有哄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哄他，一时停下脚步呆在了原地。可田丹越哭越凶，他是见过田丹哭的，在京师监狱得知自己父亲遇难的时候她也背对着他哭过，在二哥家看他被绑的时候她也哭过，在什刹海的时候也哭过，可奇怪的是没有哪一次哭得这样凶。他赶紧朝田丹跑过去，他得做点什么，就这么看着不管也太混蛋了。

“你哭什么？哪个孙子惹你了？我替你揍他！”

“徐天你流血了。”

徐天这才发现自己警服都被染红了大半，可他一点都不疼，反倒眼前姑娘哭得他心慌，只好宽慰道，“没事，这是做梦呢，一点儿都不疼，咱不哭了哈。”说完就伸手想帮田丹擦眼泪，又怕自己的手太脏，赶紧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放心地拿着手背拂去田丹脸上的泪水。女孩脸庞和手上的泪都那么真实，真实的不像是梦，他有点奇怪，定了定神猛地睁开了眼。

徐天被病房外面的太阳晃了眼，他努力抬起麻得发酸的左手，看见了手上的泪水，还带醒趴在手边睡觉的田丹。

“你还真哭了？”徐天怔怔地看着田丹，又环视了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受伤了徐天。”田丹边说边擦去脸上地泪水，“你先别动。我去叫医生。”

“哎，别走，好久没见你了。”徐天伸手拉住田丹，一脸不舍，心想可算不用去小红楼外面蹲点了，嘴上又补了一句，“以后别哭了，我看着难受。”

“啊对。电厂没事吧？”徐天这才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幸好你去得及时，电厂没事。”田丹说完又生起气来，“能不能不要做怎么危险的事情，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看你说的，那石景山我管片儿，还能不管吗？”

田丹拿他没办法，一气之下甩开他的手去找医生，留下憨憨一个人。